至今已被無數次搬上螢幕的坂本龍馬暗殺事件,根據中岡慎太郎的證詞,幾名兇手衝進龍馬所在的房間,龍馬和好友中岡慎太郎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就被砍殺
然而分析現場遺留的物證,產生了一個疑點
掛軸上殘留被認為是龍馬的血跡,從血跡飛出的方向來看,龍馬有可能是坐著被砍?
-Episode 1-
龍馬是坐著被砍?掛軸之謎
慶應3年(1867年)11月15日深夜
京都土佐蕃邸
一名武士拉開紙門說"坂本先生被殺了!"
土佐蕃士趕到京都河原町的醬油店近江屋,被害者三人,其中土佐出身,策畫幕末種種革新的坂本龍馬已經斷氣,隨從山田藤吉因失血過多,隔天也宣告不治,和龍馬同為土佐蕃士的盟友中岡慎太郎身受重傷瀕死。犯人已逃走不知去向
位於京都市河原町通的近江屋遺址,近江屋已於明治時代被拆除,現在只剩下一支石碑,當時的風景已不復見。不過和近江屋相同結構的房屋現在還留存著。
景觀重要建造物 澤井醬油(京都市上京區)
寬10公尺,長達40公尺,龍馬被暗殺的近江屋據說也是一樣的蓋法。走進內部一看,長長的走廊延伸到底部,有著許多釀造醬油的倉庫。龍馬藏身的地點是在挑高土牆內面的二樓,一時之間是找不到的。到了二樓的小房間,天花板貼著斜斜的屋簷,非常低又狹小。在這麼狹小的空間很難揮刀,萬一遇到危險時也可以從窗戶逃出去。對於樹敵眾多的龍馬而言真是很棒的藏身之處
龍馬身上也帶著強力武器。慶應2年(1866年)1月23日的寺田屋事件,龍馬用藏在懷中的手槍殺掉包圍的幕府手下順利逃走。從暗殺現場遺留物的照片來看,可得知龍馬當時也帶著手槍,但不知為何子彈還留在槍身中,沒有發射過的跡象；身上帶的刀也還來不及拔出,刀鞘就已經被砍壞。以劍術聞名的龍馬居然幾乎沒有抵抗這一點也讓人難以理解。
京都靈山歷史館的學藝課長,同時也是劍術家的木村幸比古先生長年研究幕末維新史,統合劍術和遺留的資料,希望能逼近龍馬暗殺的那一刻。木村先生注意到的是收藏在京都國立博物館的重要文化財"梅椿圖",掛軸下方殘留著血跡。
根據事件發生前待在近江屋內的證人指出,這只掛圖確實擺在龍馬的房間中,龍馬坐在掛圖的前面,所以掛圖上殘留的血跡極有可能來自龍馬
木村先生又注意到血跡的位置：離地面60公分,由右往左飛濺。推測揮刀的位置約在龍馬視線的高度,血跡沿著延長線飛出,有可能是端坐中被砍的,也就是說龍馬可能沒有進入警戒狀態就被砍。也許認為來者是客人,一時疏忽才會被砍
能讓龍馬失去戒心,又讓他來不及抵抗就下兇手的刺客又是多麼厲害的人物？
當時京都可說到處都是龍馬的敵人,包括京都所司代、京都守護職、見迴組、御定番組、新選組等等,而龍馬藏身的近江屋隔街就是土佐籓邸,呼叫救援方便,就算被敵人包圍也可以逃到近江屋後面的稱名寺。
位在二條城北邊的下立売通周邊,現在雖為住宅區,但在幕末時建有許多幕府的機構。龍馬在被暗殺之前,居然出沒在這個幕府眼線眾多的區域,距離近江屋三公里以上,徒步也要一小時,對龍馬來說非常危險。龍馬的奇特行動有可能刺激到暗殺者而引來殺機
-Episode 2-
受到龍馬行動的刺激？實行犯的謎團
在龍馬暗殺事件中一起遇襲的中岡慎太郎多活了兩天,土佐藩士問了他有關犯人的事。
根據甘谷城講演(明治33年)的資料--
"不快點逃的話,你們也會被殺的...
是新選組的人..."
中岡認為下手的是新選組,當時認為新選組犯案的可能性很高,新選組局長近藤勇也在明治元年閏4月8日被迫斬首。
不過到了明治3年2月,出現了讓人驚訝的證詞...
"曾經是幕府官員的今井信郎參加了龍馬暗殺行動"
東京大學史料編篡所維新史料室就保存著記載今井證詞的資料。
(明治3年2月於兵部省的口述)"殺害坂本龍馬的是見迴組...下令的是與頭 佐佐木只三郎"
見迴組是由當時幕府官員組成的警察組織,主要擔任二條城周邊的警備工作,佐佐木只三郎擔任的與頭相當於領導人之一。今井的證詞和事件發生後的情況有多處吻合,也有當事人才可能知道的情報(例如殺死龍馬、並砍殺了其他兩人)
此外,也有前見迴組隊士渡邊篤等人提出確切的證詞,使得多數研究學者都認為執行暗殺的兇手就是見迴組。
為何見迴組會找上龍馬呢？
靜岡文化藝術大學社會經濟史副教授磯田道史研究見迴組和龍馬的接觸點,他認為龍馬在暗殺前的行動刺激到見迴組。
在二條城北邊的松林寺是見迴組與頭佐佐木只三郎投宿的地點,寺廟周圍有維持治安的見迴組組員來回巡邏,附近也有幕府高官的宅邸。而龍馬居然幾乎天天都出現在這危險的地方。龍馬被暗殺之前致力於某件事,那就是和宿敵--幕府的高官接觸,尤其龍馬這時最常拜訪的是頗有權力的幕府大目付(隸屬於江戶幕府最高職位--老中底下,監督幕府政務及各個大名的職位)永井玄蕃。
暗殺前一個月,德川幕府透過大政奉還,將長達260年以上的政權還給朝廷,長州、薩摩..各藩將納到天皇底下組成新政府,但如何處理德川家就造成意見分歧,有些藩就主張用武力摧毀德川家,但龍馬希望透過跟幕府高官接觸,讓德川家加入新政府可以和平轉移政權。而龍馬積極的行動有可能就激怒了一直視龍馬為通緝犯的見迴組
磯田副教授認為經過了大政奉還,幕府變成了龍馬的交涉對象,但對舊幕府警察組織的見迴組而言,龍馬一樣是眼中釘,因此龍馬的行動或許激怒了見迴組而想除掉他。
暗殺行動前夕,佐佐木開始從見迴組隊士中挑選精英。
見迴組一般隊員桂早之助於慶應3年6月(龍馬被暗殺前五個月)提報給佐佐木的報告中詳細寫著自己的經歷,相當於現代的履歷表。他寫到自己在二條城的劍術比賽表現傑出讓將軍大悅,賞賜白銀五枚
桂早之助在三年的劍術大賽中打倒了50名一流劍士,在400名見迴組隊士中也是數一數二的劍術高手。在"是心流兵法目錄"中也記載桂的劍術,他的流派是"西岡是心流",這種劍法已經失傳,詳細不得而知,但有一點很特別的是"右手持小竹刀"。
通常二刀流的右手是拿長太刀,但西岡是心流是拿小太刀,算是很特殊的流派。能讓小太刀發揮威力的正是像近江屋的龍馬房間這種狹小空間,假如佐佐木是暗殺行動的主謀,猜想到龍馬藏身之處而選出最合適的人選吧。
對被選上的桂早之助而言也是提升名聲的好機會。桂家代代擔任二條城門防的"同心",職位並不高,像這種低階職位不靠家世而靠技術被賦予重要任務,是非常光榮的事。
佐佐木收到桂的"履歷表"之後,卻有一點很在意。雖然桂寫到自己劍術高超,卻沒提到殺過人。桂或許就是以沒殺過人的經驗要負責襲擊龍馬吧....命運的一刻即將到來...
根據今井信郎的證詞,佐佐木一行人原本的目的是
"在寺田屋事件時(被龍馬)殺了兩位同心後逃走...
這次不可讓他逃走,要將他捉起來
萬一超過可以應付的範圍再將他殺死"
因為在寺田屋事件中同伴被殺了,這次一定要報仇,以活捉為目標
但結果反而變成龍馬和中岡慎太郎於這次暗殺中死去的悲慘結果
下圖是據說用來斬殺龍馬的刀,1994年由處理這把刀的人的子孫捐贈給京都靈山歷史館。刀長42公分,比一般太刀短了30公分以上的小太刀(脇差),使用這把刀的正是桂早之助。
-Episode 3-
龍馬暗殺
八張塌塌米大的房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慶應3年(1867年)11月15日,參加龍馬暗殺行動的一共有七人,根據事前偵察,得知龍馬藏身在河原町的近江屋,桂早之助被指派監視龍馬是否在屋內,屋內共有三名客人,等待只剩龍馬一人的時機。
晚上八點左右,兩名客人離去,還有一名留在屋內的樣子。為了不讓逃跑功夫一流的龍馬發現,這次計畫是最高機密。龍馬當時所在的房間在二樓,正下方是近江屋屋主房間,門口有前相撲力士山田藤吉擔任保鑣。
九點過後,佐佐木偽裝成客人,敲了近江屋的門。藤田前來應門時,佐佐木拿出寫著偽造名字(十津川鄉士)的書信,這名字看來應該不會讓龍馬起疑心。
藤吉關門上樓通報龍馬有客人之時,佐佐木等人趁機潛入屋內,跟蹤藤吉,以便在廣大的屋內找出龍馬所在之處；一部分的人則找到屋主房間,威脅他們不可出聲。
得知龍馬房間位置後,幾個人躲在前方的六疊大及八疊大的房間,為了活捉龍馬,打算將藤吉留在六疊房間,此時卻發生意料之外的事
根據中岡慎太郎的證詞,躲在房間裡的某人砍倒藤吉,大概是碰巧被藤吉發現吧。龍馬聽見巨大聲響也嚇了一跳,以為藤吉在搞怪。
"ホタヘナ"(土佐腔的"別吵啊")
木村先生認為此時龍馬採坐姿,兇手偽裝成客人,以極少人數進入房內以免引發龍馬的戒心。進入房間的是誰呢？木村推測是桂早之助,因為房間狹小,會演變成接近戰,也就是使用小太刀的高手桂和龍馬的對決。
桂進了房間,將長刀放在右邊,裝作沒有帶武器的樣子。卻不知龍馬是否會用藏在懷中的手槍迎擊。對龍馬來說,不認識的人送上門,加上藤吉引發的巨大聲音,也讓他起了戒心。
"如果這次又讓他逃了,幕府的權威就要掃地了...!!"
陷入極度緊張的桂所採取的行動是...
右手揮出的小太刀確實命中龍馬的額頭造成致命傷,血噴到掛軸上! 補了一刀從肩部砍到背部、再補一刀將龍馬用來擋刀的刀鞘砍壞,連裡面的刀身都受損,戰況激烈可見一班。
根據見迴組隊士渡邊篤的說法,眾人砍殺龍馬和中岡慎太郎後害怕土佐藩士追來而迅速逃走,隔天才回到佐佐木投宿的松林寺
"一起舉起酒杯吧!"
桂家傳聞 ：桂從不喝酒,唯獨那一晚喝得爛醉回到家中。
佐佐木則寫了一首帶著謎團的和歌送給桂:
影やとき 月やは遅き 山の端を
いずれはうつる 谷川の水
(影子迅速動著,月亮緩慢移動,但過了不久月亮也變成了谷川的水)
"總有一天我們所作的事會被認同的",也許佐佐木抱著這樣的心情寫下這首和歌吧
龍馬被殺之後,朝廷內鼓吹將德川家趕出新政府的聲浪快速增加。慶應4年(1868)年1月3日爆發新政府軍和舊幕府軍交戰的伏見鳥羽之戰,被認為參加龍馬暗殺計畫的佐佐木只三郎和桂早之助等人也在這場戰爭中喪命。
磯田副教授認為龍馬暗殺事件加速了德川家的滅亡。龍馬想讓德川慶喜在新政府占有一席之地而下了一些工夫,雖然看起來身處險境,或許也在保護德川家吧。犯人殺掉龍馬固然高興,但諷刺的是也縮短了德川家的壽命,此舉是誤觸地雷(殺掉自己的夥伴)也說不定。
這次雖然是將見迴組視為犯人,但關於龍馬暗殺是否有其他的犯人或是幕後主使者,有相當多的說法,也說明著坂本龍馬的偉大及存在感吧。
最後,龍馬大概覺悟到自己會死,而留下了一段話
剛好150年前的文久3年(1863年)6月29日,龍馬在給姐姐乙女的信中寫下
日本を今ひとたびせんたくいたし申しそうろう
(從現在開始我將把日本重新洗過)
在這句宣示改革日本的話之後,有一段鮮為人知的話
"我不可以想著自己會長命
我死去那一天將是天下大變之時吧
不管活著或是不在了都好,在變成無用之人之前我不會死的
就像雀貝一樣,總是將鼻子插在土裡,用沙子把頭蓋住,不引人注目地潛伏著
請放心吧"
下定決心要"清洗"日本的同時,龍馬也作好了死的覺悟
龍馬離開人世後半年,日本邁入"明治"這個新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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